【楼诚】杖策而行（1）
国庆应景，贺文怎会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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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9月21日，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在北平开幕。
当日，明楼和明诚自上海辗转深圳，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罗湖桥。这一路，明楼都在催明诚紧赶慢赶，恨不得叫明诚变出一双翅膀来，好带着自己和尽数家当飞去目的地。这会儿明楼甫一登桥，却是放慢了脚步，忍不住多看几眼沿岸犬牙交互的田地村庄。
明诚打点完司机，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大箱子，健步拾级而上。还未踏上桥面，就看到明楼迎风站在桥梁边上，出神地望着脚下的滩涂。
明诚加快步伐走上前，把两个箱子往脚边一放，展开之前搭在臂弯上的风衣，仔细替明楼披上，动作一气呵成。这一路舟车劳顿，选就的路线也不全是官道，难免途中几番颠簸。饶是明诚也许久没遭过这罪，让那位大少爷使使性子也好。横竖已经到了罗湖桥，不怕再出什么变故。
“罗湖桥，好一座钢铁铸成的怪兽，”明楼咬牙，突然说道，声音消散在风中。“在旧中国，不知有多少掠夺而来的宝贵物资通过这座桥运出海外，也不知有多少穷苦人民含着泪从桥上走过，背井离乡。没想到到了新中国，依旧是这幅光景。”
明诚再清楚不过明楼这一腔抒发从何而来。死间计划的时候明楼便说过，他就盼着有朝一日能被人出卖，被扯出水面，哪怕是被拉去刑场。如此他方能活在阳光下，昭告天下，他明楼不是汉奸。只是明诚知道，他们为国家所做的一切，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认可。对这一点，明楼心里一向跟块镜子似的，看得比谁都清楚。之所以今天发难，也只是离国在即，心有不甘，这才借口诘问。
明诚跟了明楼这么些年，难得看到他耍几次性子，暗暗心疼，道，“眼下政协开幕，新的领导班子不日就会诞生，凡是和旧政权沾上点边的官员个个都自危。你我虽是共党，做的却是情报工作，一直陷在泥潭里头，明里暗里不知遭了那边多少忌惮。”
这番话明楼岂会不知，只是尚有一口郁愤，不吐不快。此刻听明诚把这些个关节拆开讲明白了，倒觉轻松许多。毕竟至始至终，他只想求一个问心无愧。
迎着最后的落日余晖，明楼和明诚一前一后，迈步走向桥对过的香港，像是走进一片金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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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扭头往舷窗外看去。丝丝阳光透过轻云，脚下大地被笼入一片圣洁。耳边的隆隆声渐趋消弭，客机缓缓向上攀爬，明楼最后看了一眼维多利亚港，将帘布掩上。
感觉到肩膀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明楼低头看去，发现明诚与自己肩抵肩，双眼紧闭，歪斜着脑袋。明楼倾身过去，明诚依旧一动不动，睫毛偶尔扑闪一下，当真是睡着了。不过一个起飞的时间，居然能睡成这样，定是这段时间打点出国的事忙坏了。明楼留意着机上广播，听到飞机已进入平稳飞行，这才将明诚的椅背调平了一些。又按铃叫空乘拿来枕头和毯子，顺手替自己要了杯泰亭哲。
虽然早就计划好，抗战一胜利就远渡重洋，去巴黎定居，实施起来却有好多繁琐的事情需要处理。明楼包揽了置办巴黎地产的事，把国内的扫尾工作尽数扔给了明诚。事多，且杂，但明楼对明诚的变戏法功夫深信不疑，不出一个月，明诚就理清了各个银行户头的流动资产，不动产或是变卖，或是移交给明堂那边。明诚问过明楼，要不要留几处房子在国内，明楼沉吟片刻，只说“留两处吧”。明诚便留了，一处明公馆，一处在苏州。
明台这时还在延安，不过已经和两人约好了巴黎见，只是须得多等十天半个月。明台言之凿凿，两位兄长自是放心。
至于阿香，几年前陪明镜去苏州，就由明镜做主定下了一门亲事，彼此都满意，而且越看越欢喜，这一趟总算能回乡过安生日子了。临行前明楼和明诚给阿香包了四份红包，连带着明台和明镜的那两份，搞得阿香又是哭又是笑。末了阿香从两个红包里各抽出两张塞给了明诚，说是好事成双，祝他俩一路顺风。明诚羞赧着一张脸，偷瞄明楼，明楼难得开怀，笑道，“这是人家阿香的心意，还不替我收好了。”
想到此间，明楼不由弯起嘴角。他们虽然牺牲了许许多多，但此刻，山河犹在，岁月静好。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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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明楼素来是一个很有觉悟的人，只是放在那个背景下，所谓的觉悟不外乎是对局势的敏感。这三十多年，明楼只觉得草木皆兵，他仿佛身处荆棘丛中，环顾四周，不见来时的道，更不见出去的路。明楼没别的法子，于是学会了判断风声，他努力地学习，接触尽可能多的思想，就是为了长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要看清全局，他要逃出生天，他要烧毁这片荆棘。
但明楼也不是生来如此，他刚出生时和寻常少爷没甚区别，一样是含着金汤勺，被父母捧在怀里，被明镜放在心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天，明楼也说不准，他只清清楚楚地记着，6岁那年。
1915年12月，明楼经历了他这辈子的第一次“国庆”。袁世凯图谋践祚，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国庆独飨其利，主忧莫与其害。
其实不是他明家变了天，而是全中国变了天。
-待续-
* 年龄参照《谍战上海滩》原著，推算得来
*“国庆”一词最早见于陆机《五等诸侯论》，古代称皇帝即位、诞辰为“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