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贝炒黄连

染尽同源,生灭和合

【台诚】好吃不过饺子 3

黄色夹竹桃是一个特殊品种,花冠粉黄色至深黄色或白色。为了报复心上人的公主的血液不足,只染红了一半的夹竹桃,还剩下一半是白色的。白色夹竹桃可以理解为“潜在的危机”,延伸为“注意危机”


叫我啊曦就可以啦


那个end的意思是“我不敢保证还有下一章”(


——————————————————————


 


 


 


明诚的生日在六月,正是学校上课期间。在巴黎的这几年,他的生日都是和同学一起过的。明楼和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七月初放暑假回来的时候重新为他过一次。20世纪30年代初最流行的四扇门顺风牌冒着毒太阳,白色轮胎压着沥青地面,从爱多亚路穿进了霞飞路,途经南京路沙利文大菜馆,里头挤满了黄种人和白种人,大家坐着拼命地呷着沙溜水。仲夏炎炎,流金铄石,空气中全是屈臣氏可口可乐的气味。这正是法兰西人狂欢的时候。入了夜,法国的国庆纪念把中国租借出的公馆马路一带电灯和牌楼点缀得十分堂皇,比白天还亮。黑牌汽车好容易弯进了东方蒙特卡罗的亚尔培路,Auditorium的年红电光字远远地在欢迎他们。这事明台不知晓,明诚也不会说。


蛋糕精致不花哨,奶油做的蔷薇和天竺葵足以乱真,叠了两层,洒了不少银珠糖。明楼接过明台手里给他切好的蛋糕。那蛋糕被明台切得七零八落,杏仁片和草莓乱七八糟。


明诚偷笑。明台瘪着嘴,一副无辜的样子。明镜不明真相。


“阿诚,你笑什么?”明镜问。


“没什么。”明诚说,“明台生日,我开心。”


明镜叹气:“可惜我们的小寿星似乎不开心啊。”


明台的眉头皱得生疼。他一听明镜提起自己,立刻松散开来,“啊”了一声。他的失措在明镜眼里演变成一种羞涩。


“大家给你过生日,不开心啊?”明镜换了一种哄人的口气。


“开心,当然开心啦。”明台嚷着,“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明镜奇道:“阿诚昨晚也没睡好。嘿——你们俩昨晚干嘛啦?这么有默契?”


两个人同时僵直了身子。明台干瞪眼,哑口无言。明诚倒是想解释,一时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是想着今天去哪儿玩了是吧?”明镜笑道,“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都没开门呢。你们啊,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天到晚想着玩。”


“谁规定小孩子才能玩啊?”明台的嗓音十分难听,“我又不是天天可以回家。”他往明镜偷瞄了一眼,对方脸色温和,没有在看他,又继续说:“在学校每天就是上课、写作业、复习、考试,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真的?”明楼打量着那块不成形的蛋糕,考虑该从哪里下手,“你有这么听话么?”


明台像是抓住了某种把柄,立即把所有的不服气都写在脸上:“大哥不信啊?不信可以看我的成绩单。别忘了,我可是班长呢。”


明诚静静地听着,思绪沉没于深不见底的过去,没有空闲观察面前的几个人。明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明台一眼,一丝连他自己也不甚了解的不屑和敌意悄然地流露出来,随着视线从明台转到明镜身上而消匿。


明台见识虽不多,这个眼神他倒是能识出来的。他深感又重新跌回那场奇怪的羞辱里,并被自己的大哥踩上几脚,落魄到了极点。明台求救似的看向明诚,后者低眉顺眼,分明是要补眠的姿态。


明台虽然生气,但他也很清楚,今日的气生得足够多了,再闹下去该把大姐也给惹恼。他的胸腔跳动得很快,压下自己的怒火,重新挺直腰板,仿佛自己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了不得,他为了明诚而隐忍,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了。他端正坐姿,与明楼平视,暗自欣喜地猜测昨晚是否长高了。


“今晚想吃什么菜啊?”明镜关怀备至,“我提前叫人去买。”


明台答:“都行……对了,大姐,我想吃饺子。”


明楼爽快答应:“好,大哥给你做。”


明台拿眼珠子瞥他:“大哥日理万机,怎么好劳烦您。”


明楼一挽袖子:“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再说了,包个饺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明台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事不是大事。凭什么?他的事不是大事,那天底下还有更大的事吗?他瞬间就要把刚才隐忍的想法抛诸脑后,正要发作,却听明诚开口:“还是我来吧。大哥不擅厨艺,明台难得回来一次,包饺子我还是拿手的。”


明楼看他:“怎么?信不过我啊?不给你们露一手,觉得我好吃懒做。”


明镜笑了出来:“你啊,今天不上班么?”


明楼温和道:“今天没什么事,又是明台生日,我就不去上班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明台小声嘀咕。


    


众人吃完蛋糕,明镜说要回公司,明诚和阿香去买菜,明楼和明台被扔在家里。明台提出要跟去买菜,被众人一致否决。


两人对视一眼,明台先扭头去二楼洗澡,明楼去了院子里。这段时间明楼有了养些花花草草的兴致。他听说可以通过“昼夜颠倒”来改变花期,便托人去买了上好的昙花种子,细细地研究起来。昙花本是夏秋节令开放,他两次三番地试,竟真让他种了出来。


明台洗完澡没去睡觉,跟着明楼来到了院子里的花房。他瞧见明楼蹲下来对几株昙花忙活着罩上黑色的塑料薄膜。


“大哥,种花呢?”明台招呼他。


明楼没有回头,继续捣鼓手上的东西:“怎么,你也有兴趣?”


“那倒不是。”明台用前臂扶着门框支撑身子,“你种的什么花啊?”


“昙花。”


“啊,昙花一现。”明台笑,“我知道,晚上开的。”


明楼细微地叹了一口气,没回答。


“今天晚上可以看到吗?”明台追问。


明楼收拾完了,站起身来:“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花房,对着刚出来的太阳伸了一个懒腰。


明台看看他,又看看那几株被黑色塑料薄膜包裹的昙花,“大哥晚上睡得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明楼背对着他。


明台想到了什么,并不十分敢确认,试探的语气呼之欲出:“昙花娇贵,大哥晚上会出来看看吧?”


明楼对他的猜疑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确认。他毕竟比明台年长一轮,大敌当前面不改色:“一朵花,还能比我娇贵不成?”


明台深知明楼是个老狐狸,一时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骗人。昨晚他在明楼房间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完全确认了里头没了声响才敢上的楼。当时夜已深,明楼亦十分疲劳,想必他并没有听到楼上的动静。


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昨晚大姐不在,明楼早就冲上来揍他了。


明楼看他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不觉好笑:“怎么了?想什么呢你?”


“哦。”明台应答,“大哥,这昙花可是‘月下美人’。你这样硬拗,让它在白天开,可是不合时宜啊。”


“美人在骨不在皮。”明楼道,“山骞不崩,唯石为镇。骨之谓也。人面如此,花亦然。”


明台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拒绝表现出没有理解的模样,只缓慢地一下一下点着头。明楼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转身就往里走。这句曾文正提醒着他曾与明诚于莫斯科的冬夜里相见。在某年某月,那个暖洋洋的酒吧角落里,一杯混合伏特加旁挨着一杯拉姆斯朗姆酒,明诚在他耳畔的轻语如同一只西伯利亚苔原的雪狐从他肩上一跃而下,肥硕的尾巴灵活轻巧地拍在他的左脸颊。明楼抿了几口酒,心里痒痒的,唯对那句“眼角入鬓,必掌刑名”印象深刻。明诚架着他从酒吧里走出来,地面湿滑,寒风刺骨;他的眼睛垂在气温以下,鼻息喷在明诚的肩窝里。明诚挺直的背脊如雨后新竹,叫明楼想起给他写信时那句终究下不了手的话——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明诚和阿香提着两个菜篮子回来了。明台眼睛毒,远远就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对屋里的明楼大叫:“大哥,阿诚哥和阿香回来啦。”


明楼在里头皱眉:“回来就回来了,嚷嚷什么?”


阿香今年十四岁,外头的风雨没吹过,明公馆的世面倒是见得多,受家风熏陶,年少早熟。她对这个小少爷的幼稚行径置之不理,打算独自拎东西进去。明诚坚持帮她提重物,路过明台,白了他一眼。


明楼放下报纸就去厨房穿围裙、挽袖子。明诚和阿香把东西放好,将包饺子的材料倒进碗里。阿香在洗韭菜,明诚翻箱倒柜地找擀面杖。


明楼一头雾水:“我干什么啊?”


明诚从储物柜里退出身子,喘着气:“你来,擀面杖在最里头,你拿出来。”


明楼面有疑色,钻了半个身子进去找。明台从碗里捡了一朵冬菇,瞄准明楼的屁股,手腕一使劲扔了过去,明诚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重新放回碗里,瞪了明台一眼。阿香忍不住笑,手抖,韭菜上的水洒在刚找出擀面杖的明楼脸上。


明楼眼睛进了水,“哎哟”一声:“阿香,你小心点。”他把手里的擀面杖递给明诚。


阿香低着头,肩膀在抖:“对不起,大少爷。”


“你笑什么?”明楼擦干眼睛的水,“菜洗好了吗?我来切。”


明诚吩咐:“阿香,你去切菜。大哥,你会和面吗?”


明楼问:“就是面粉和水兑一块儿,搅拌。”


明诚叹气:“不是搅拌,是和面。”他走上前,倒出面粉,一手往里头慢慢地加水,另一手揉着十分黏糊的面团,“你看我做一遍。”


明楼看了一眼就说:“我还是干别的吧。”


明台看着明诚骨节修长的手被面粉淹没得几乎不见,上前一步:“阿诚哥,我来帮你。”他以为这句话能给明楼一个示威的意思,没想到对方一闪,给他让出空位。明台一愣,对明楼的做法表示略微吃惊,但毕竟是自己说出的话,哭着也要做好,只能硬着头皮看明诚和面。


明诚不知两人的举动,对明楼说:“大哥,你去切菜吧。”明楼应了。他又对明台说:“你今天生日,就不用帮忙了,去玩儿吧。”


明台听明诚这话似是照顾他,开心得不得了,脸上挤满了欣喜,又故作平静地往外走:“啊,那好吧,辛苦阿诚哥了。”


“什么辛苦。”明诚笑,“你要想吃饺子还不容易,要是别的我就不敢说了。”


明楼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扒拉出一块背筋肉,仔细地切,手法娴熟。


“大少爷,你这是在磨刀吗?切肉要按纹路来啊。”


 


近日暮,明台被明镜的呼唤和饺子的香味叫醒。他跟着明镜下楼,看到家里的水晶吊灯大开,众人穿着得体,倒显得他的睡衣有些失礼了。


明台注意到明诚的衣服有些皱褶,想必他已经去补了眠,稍稍安心了些。明楼对明台的视线抱以关切,交叠在身后的两手换了个上下。


明镜笑容可人:“大姐给你准备了礼物。”明镜递给明台一个金丝边绒面盒子,“这是我托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钢笔,限量版的。你正是读书的时候,大姐我对书不太懂,只好送你支钢笔啦。”


明台双手接过道谢,与明镜拥抱。


明楼温和亲切:“送书的话想必你也贪懒不会看。”他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一只精致的匕首躺在手掌。


明台疑惑:“一把刀?”


“这是17世纪前期的印度匕首,当时的皇帝Jahangir佩戴在身上长达13年。”明楼拿拇指腹细细地抚摸纯黄金镶嵌彩色宝石的刀鞘和刀柄,“最近收藏的东西里,觉得唯有这个匕首适合你。”


明台不明所以地接过。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还是说了句“谢谢大哥”。明镜瞪了明楼一眼,明楼无辜耸肩。


明诚正要说什么,阿香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了个大风筝。风筝做得非常精巧,纹路复杂细致,糊得平整利落,细竹篾的骨架十分丰满,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阿香笑道:“我年初学做的风筝。这个喜鹊我做了一个多月,送给你,小少爷。等你放假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去放风筝。”


明台对阿香的礼物最满意。他对阿香千恩万谢。当着明诚的面,他心血来潮,给了阿香一个拥抱。阿香有些吃惊,两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明楼别开眼睛,挠了挠后脖子。他似是鸡毛卡了喉咙,十分想笑。明镜拿胳膊肘捅他,扔给他一个发狠的眼神,低声斥他:“笑什么呢?”


“没什么。”明楼说,“明台生日,我开心。”


明镜懒得理他,转头问明诚:“阿诚,你的礼物呢?”


明诚正要开口,明台抢先发言:“哎,阿诚哥送过了。”


明镜好奇:“哦?送的什么呀?这么神秘,也不让我们瞧瞧。”


明台骄傲地笑:“这是我跟阿诚哥的秘密,不告诉你们。”


明镜笑道:“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啦,大姐也不能说啦。”


明楼安慰道:“小孩子之间说笑,大姐不要当真。来,我们去吃饺子吧。”


两人和阿香先行一步去饭厅。明台冲明诚挤眉弄眼,狡黠地皱起鼻子,换来明诚一个无奈的轻笑。


明台在明楼倒醋的时候发现他受伤的左手。他的食指和中指被裹了止血带,看起来各包了两个,没有渗出的血,大概伤口不深不浅。


“大哥,你手怎么了?”


“切到手了。”明诚挖苦道,“大哥长袖善舞,却使不来一把菜刀。”


明楼嘴硬:“君子远庖厨。”


明镜插嘴:“你这么说,阿诚不是君子了?”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楼解释,“我这个君子,还没到阿诚那个档次。”


明台乐的欣赏明楼吃瘪,摆出一副看戏的神情来。


明诚补充道:“大哥切肉像磨刀,死活切不断一块,刀一惯就切到手了。”


明楼感叹:“小孩子大了,嘴巴也没个把门。”


明诚不服:“你不会切肉,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明楼侧头看他,关切地笑:“阿诚嘴巴这么伶俐,不知德语学得怎么样了?”


明诚低下头吃饺子。


明台见不得明诚受挫,但苦于自己不会说德语,只好揶揄明楼:“既然大哥的德语说得这么溜,不如给我们朗诵一篇?”


 “好啦好啦,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个饭,说什么德语,好好说中文不行吗?”明镜打断他的话,“这个清炖牛腩是谁做的呀?挺好吃的。”


“我做的。”明楼大言不惭。


“骗人。”明台反驳,“你连肉也不会切,还能做这个?”


阿香想说的确是明楼做的,但看看众人的脸色,终究还是不说话了。


“是大哥做的。”明诚说,“牛腩是阿香切的,肉是他炖的。”


明镜奇道:“阿诚你那个时候不是去睡觉了吗?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了。”明诚说,“牛腩里有昙花香。”


“昙花?”明镜更好奇了,“好端端的放昙花做甚么?”


明楼说:“大姐这些天不是挺忙的嘛?我最近好种这花,想着在牛腩里放上一些,加上生地、淮山和决明子,炖得它入味。大姐若是想喝这花的茶,我一会儿去花房再摘些来,煮水喝也不错。这花有强健体质、治高血压的作用,希望可以缓解一下大姐的劳乏。”


“真是有心了。”明镜欣慰道,“我闻到了牛奶香味,没想到是昙花。还是阿诚的鼻子灵,这都能闻出来,也难怪你调的香都这么合人心意。”


明诚谦虚:“也不是全靠闻出来的,主要是猜的。我事先就知道大哥种了昙花。大姐出差好几日,今天回来这是第一顿晚饭,而桌上只有一味炖赤肉。”


明楼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明镜笑得开心:“阿诚的聪明劲啊,要比明楼好啊。”


明台对他们的聊天心有不满。这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宴,怎么自己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但转念一想,这风头既是明诚出的,他也心甘情愿。至于明楼,明台心想,他只是仗着自己年长几岁,阅历多些,待将来自己到了那个年纪,指不定谁更厉害。


明诚听不到明台说一句话,知道他少年心性,便想转移话题。他举起酒杯,对明台说:“今天你生日,阿诚哥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明台立刻吐出嘴里咬了一半的饺子,拿着装着果汁的玻璃杯和明诚的酒杯相碰:“谢谢阿诚哥,阿诚哥最好了。”


此时众人也举起酒杯,一齐祝明台生日快乐。明台面上笑得无邪,眼睛盯着自己的玻璃杯,里头的液体颜色与明诚杯中的相差甚大,让他无法忽视。还得再过两年,他才能端起明诚手中那样的杯子,与他共饮那样的酒。


大厅里环绕着Bing Crosby的唱片《Here Lies Love》,萨束风旋转的音律愉快活泼,歌声生动迷人。外头月挂青天,杏桃终了,蔷薇成蔓,足以让人看到东风的面孔,又不足以让人看清其表情。


这一年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end

评论 ( 33 )
热度 ( 374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川贝炒黄连 | Powered by LOFTER